简媜曾道:“不管远方如何声讨你是背信的人,月光下总有一窗青光,坚持说你是唯一被等待的人。”
—题记

盛夏时节,高高悬挂在天空中的太阳如同一颗大火球,孜孜不倦地散发着热意。远处的田埂上,热浪翻涌,烈火一般烘烤着大地,似是要将万物熔化。
金黄色的阳光,携着灼热的光芒洒向人间,透过老山楂树密密匝匝的树叶的缝隙,如琉璃瓦片般斑驳落了一地。
树下的少年,眉眼英俊,皮肤黝黑,头枕着双臂席地而睡,嘴巴里叼了根细长的狗尾巴草,微眯着双眼,望着蓝蓝天空中的朵朵白云。
“陈雪里!”
田间小道里传来一声呼喊。
被唤作陈雪里的少年懒洋洋地瞥了一眼来人,穿着大裤衩的胖小子飞奔而来。到了陈雪里面前,胖小子气喘吁吁的说道:“阿里,咱们班来了位新老师,她发现你没来,让班上同学都出来找你呢!”
“找我做什么?”
“当然是回去上课了,”胖小子作势要拉陈雪里的手臂,被他闪开,陈雪里道:“你赶快回去上课吧,别管我了。”
“可是……”胖小子一脸犹豫,“新老师脾气很好,对人温柔,她是真的很关心你。”
陈雪里心下一软,嘴唇翕动,刚要答应,脑海里忽然浮现了前几日的画面:他刚才田里割完庄稼回来,满身臭汗,城里来的老师站在讲台上,嫌弃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整天又臭又脏的,也不洗洗就到学校里上课,我看你干脆改名叫‘陈泥里’得了。”
教室里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声,陈雪里在老师嘲讽的眼神里埋下脑袋,脸色羞红。
那天,少年明明是站在六月温暖的阳光下,强烈的自卑感却令他仿佛身处严冬一般,全身寒冷。
回忆戛然而止,陈雪里垂下黯淡的眼眸,声音沉闷:“我是个穷人家的脏孩子,人家新老师可不会在意我上不上课呢。”
胖小子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陈雪里换了个姿势重新躺下,心中却空落落的。
耳边是清脆的蝉鸣声,鼻尖是清新的稻花香。陈雪里闭着眼睛,却久久难以平静。
脚步声去而复返,陈雪里烦躁地吼道:“不是让你回去上课,别管我了吗!”
睁开眼,他却呆了。
年轻的女老师一身青色碎花裙,圆圆的鹅蛋脸上嵌着一双黑曜石般的大眼睛,肤色白里透红,嘴角勾勒出一抹温和的笑容。
“陈雪里同学?”随着她微微弯腰的动作,脑后的麻花辫调皮地垂到了胸前。
女老师年轻,态度亲和,犹如邻家大姐姐一般。陈雪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我是你的新班主任,你可以叫我孟老师。今天上课你没来,我担心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就试着来找了找。”似是察觉到他的窘迫,孟老师轻轻解释道。
她将他的逃课说成是身体不舒服,甚至亲自前来找他。陈雪里的父母常年在外务工,他习惯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是头一次受到老师这样温柔的关怀,心中还是忍不住感动,像是有一股热流缓缓淌过。
“我没有不舒服,孟老师,我们回去上课吧。”陈雪里望着孟老师,认真地说道。
“好,一起回去。”
孟老师笑容明丽,在盛夏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像田中的稻花一样,金灿灿的。
城里举行国文竞赛,含金量高,无疑是迈进省城重点大学大门的一条捷径。可惜陈雪里的语文底子不是很好,犹豫要不要参加。
孟老师却坚信他能成功,早早替他报了名,甚至每天放学后都帮他开小灶。
他们补课的地点就在那棵老山楂树下,孟老师怀里抱了一堆语文教材,讲课时重点清晰,层次分明。陈雪里偶尔遇到不懂的,孟老师就逐字逐句翻译,帮助他更好的理解。
念到‘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时,孟老师浅笑起来:“这句诗描写的画面多像我们现在身处之境呐。”末了,她又添了一句:“诗词不能只是死记硬背,要用心理解,才能学得透彻。”
宁静的夏夜里,蝉、蛙在旁伴奏,习习的凉风吹拂过金色的田野,麦浪涌动,送来一阵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香。
从前深奥难懂的诗词,通过孟老师清朗的声音吟诵出来,顿时就平实易懂,深深刻进陈雪里的心里去了。
远处天边几道惊雷闪过,不待片刻功夫,倾盆大雨兜头浇下。陈雪里和孟老师急忙起身,孟老师催促他道:“雨下大了,你赶紧回家,小心着凉!”
“孟老师,那您呢?”
孟老师推了推陈雪里,“快回去,我没事。”
陈雪里冒雨跑出好远,偶一回头,孟老师抱着教案在泥泞的田地里艰难行走。雨势很大,几乎要将她整个吞没,她的身影并不高大,可是她那一身青色碎花裙,在这暴雨磅礴的夜里却犹如一道青光,直指远方。
陈雪里在那场竞赛中获得了好成绩,他立刻坐上了返程的车,想要和孟老师分享这个好消息。
结果,在校门口遇到了一脸难过神情的胖小子,胖小子情绪低落:“阿里,孟老师被调回了城里,她……她已经走了,以后再也不能教我们了。”说完,将手中握着的信塞给了陈雪里,“这一封是她留给你的信。”
陈雪里将信紧攥在手中,撒腿就向村口的公交车站跑去。
远远就看到孟老师坐的那辆车已经开动,陈雪里用力挥舞手臂,孟老师看到陈雪里立刻将头探出车窗,大声喊道:“陈雪里同学,要努力学习!要成为你自己!”
她青色的裙角在空中飞扬,随着汽车渐行渐远,那道青色的身影却化作一道青光,永不磨灭的青光。
回村的路上,陈雪里小心翼翼地展开了孟老师留给他的信,她在信中说道:少年,你要无畏远方,化身利剑,斩断荆棘;直至冷铁卷刃,得以窥见天光。
漫长的村道上,阳光依旧强烈,热意灼烧人的心尖,少年握着手中字迹娟秀的信,寥寥数十字,却足够他热泪盈眶,温暖半生。
陈雪里曾有过自卑,但是在那个盛夏之初,孟老师含笑走来,教会他自信与成长,给予他光明和未来。
师风清尚,她以一道青光的姿态,照亮他整个盛夏,也照亮他整个人生。
盛夏风长,稻花香远,远处青光待少年,少年亦不负青光。
(指导老师:王磊山)
(审核:卓欣 编辑:圆圆)

"文苑新苗"专栏邮箱:
wyxm423@163.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