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的一位女诗人》—— 张家龙

大约是五年前,一个大型的诗歌节会在泗阳举行,作为一名诗歌爱好者,我有幸参加了这个活动。

记得,活动的晚宴是在开元名都大酒店举行的,这是泗阳唯一的一个五星级酒店,坐落在风光旖旎的大运河北岸。我被会务组安排在三楼的一个包间,这桌一共十个人,多数是来自江苏各地的客人,只有三位是远道而来的外省诗人。按照泗阳人的待客之道和酒文化“规则”,开门红大家得集体共饮四杯,然后进入自我介绍环节,自我介绍之后,东道主委托的主持人便开始端杯“一对一”个别访谈交流,等酒过三巡,得掀起个高潮让活动更加完美,这时作为东道主的委托人就要拿出“压箱底”的酒量表示一下心意了,那就是要独自示范个“提壶冲”,所谓“提壶冲”就是二两一壶得一口干,这在素有“麻雀都能喝四两”的泗阳,对多数能喝点酒的人来说都不是太大的难题,对我也基本是轻车熟路,既然接受了东道主的委托,就得尽临时“主家”之责,我当仁不让,站起来“斟满端平喝干”这既是助兴更是向客人展示自己潇洒的酒品和酒风关键是以此彰显东道主的热情。在大家的掌声中,我有点晕乎乎的,但是绝对没有忘记得一个一个和客人添加微信,当我走到薛姓美女诗人的身边,提出添加她微信时,她“磨磨蹭蹭”“拖拖拉拉”的,我借着酒劲再次请求,她才勉强让我加了她的微信。她这一“消极”的举动,倒是让我彻底记住了她:看上去二十出头,一头乌黑的长发,一双特别明亮的眼睛,滴酒不沾,文静得让人有点望而却步,她很少说话,最多的表达方式就是浅浅一笑,她的衣着素雅而端庄,带有两分学生的味道,清纯而不失沉稳大方,一眼就能看出她没有化妆,就像她的诗歌《深秋》里的那根自然生长在山坡上随性而纤柔的长藤。她对自己的作品始终闭口不谈好坏,不像有的人酒后就开始“自吹自擂”……

散了酒宴,客人自由活动,多数人选择在大运河风光带看看美丽的夜景,看看著名的本土景点泗水古国的文化遗脉“泗水阁”,我喝多了没有跟随熙熙攘攘的人群去看风景,早早便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客人便各自返程,各自又都进入过去式,相互也都很少再联系。

后来,从微信圈里我偶尔读到她的诗歌作品,她的诗永远给我一种感觉就是酣畅而甘洌,朦胧中让读者感受到一份清醒,醇厚中带着含蓄和温婉。偶尔也能看到她出席一些诗歌活动的视频和照片,但是我始终没有再次在大小诗歌活动会上遇到她。让我一直念念不忘的不是她的诗,而是她的随笔日记和游记。她在随笔中坦言自己喜欢“小众”这可见她低调做人的风格,但我觉得在她的人生哲学里“小众”也体现她的矜持和冷静,更体现她对生命的理解和对“精致”人生的默默追求与塑造。她的日记大多是对身边普通人、景、物和事细腻的描写与叙述,看似轻描淡写而她三言两语就能从平凡细小和卑微中感悟出哲理,无论生活多么不公压力多巨大,她的日记都能让人看到前方的光亮和即将抵达的站点。可以说她诗歌以外的文字如春日里的绵绵细雨清晰可见她坚信并坚守属于自己的那个私密狭小温馨自由又可以任性的文学空间!不谈人生大道理,还是继续说她的游记吧。我读过她的《登蒙山》给我印象是语言精妙得让人神往,干净利落,给人惊喜也带给人抚慰,给人快乐也让人遐想,让人癫狂之后也让你沉默不语。有好多比喻和通感的句子堪称“佳人绝句”,让人无法想象这些宽厚温婉清秀的文字会出自一个尚未出道的女孩之手!

真是“冤家路窄”或是应证了那句“只有两山不碰头没有两人不见面的”的苏北老话。去年国庆节我和两个朋友一起来南京江北新区看望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晚上聚餐结束,出酒店大门几十米,我们在酒店对面的一个小公园入口处等驾驶员,月光如水,行人悠闲,忽然迎面走来一个女孩,她的身影有点熟悉,像是在哪见过,因为我感冒没有喝酒,明亮的路灯下我仔细一看,她正是我在泗阳那次诗歌盛会上同坐一桌的来自杭州的年轻的女诗人薛天。是的,不会认错的,虽然几年没见,但是她依旧翩翩如初,依旧是一头长发,脸上依旧是浅浅的笑容,我喊了一声薛天,她分明吃了一惊,有几分意外,她停住脚步,侧过身体,望着我,似乎她也想起来了什么,还是浅浅一笑,她问我你是泗阳人怎么会在这里?我笑着反问道,你是杭州诗人怎么会在南京江北?她说自己老家是江北的她父亲最近从上海转来新区医院住院,我问病的严重吗?她点点头说是癌症晚期。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如何安慰一个二十多岁女孩过早遇到如此大的困难!路灯与月色同辉,我看见她脸上有几分清晰的惆怅和无助,但是我看到她清泉一样深黑的眼窝里更多是坚强和不屈,她说她只能放下手里的工作从杭州赶到南京,把自己的小公司交给几个同事去临时打理,她说家庭情况特殊,父亲很早就是一个人而且只有她这一个女儿,自己不忍也不能放下父亲不管。没有了父亲自己的人生就没有了依靠,她说这么多年辛苦打拼努力工作就是因为在那个巷子深处,父亲那间逼仄的小房子里永远有一盏为她点亮的灯,她将努力不让这一束灯光匆匆熄灭!我说你一个女孩子照顾一个不能自理的父亲,不太方便,可以请个男护工,她认真地对我说我是他亲生的女儿,服侍他尿屎也没有啥不方便的。除了敬佩,我一时无语,又问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她平静地说,谢谢,不需要,随后又补充一句请别把我想的那么不堪,我岁数不大但是我自己扛得起一切责任。我沉默了一会,赶紧说祝你父亲早日康复!        

驾驶员到了,我向她打个招呼准备和朋友一起上车返回泗阳,路灯不停地撒下绵长而橘黄的光芒,我看见她怀里抱着一本厚厚的书,她注意到了我的目光聚焦在她抱着的书上,没等我开口,她便干净利落地对我说,这是刚从网上买的一本自己最喜欢的一位苏北作家的乡愁散文集!我笑着问这书是谁写的?她没有回答我的提问,面对着我把书高高地举过头顶……

一阵晚风吹起落在她肩上的长发,在我看来她脸上的坚毅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年龄和她瘦弱的肩膀所能承受的苦难与欣喜!

还有,不得不说她身上的些许清高和骨子里的一丝冷峻让我一直耿耿于怀。

20240509夜

 

 

 

编辑 | 赵梓婕

审核 | 凌梓  驰骋

终审 | 王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