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向阳：故乡的田野

故乡的田野

文/仲向阳

故乡的田野，是我始终要感激的一片热土。它慷慨地眷顾着故乡的人们，像一位值得敬重的长者，承载着岁月给它的一切，无论热烈还是冷漠。

围绕故乡的田野，耕耙灌排，春种夏管，秋收冬藏，一年四季，人们都在集体中劳作，生产队犹如一部机器，从早到晚，都在紧张有序地运转。小村落整天表现出热烈的人气，浓厚的社会政治气息，人们互相密切地相处着，因为利益冲突而不时发生矛盾，真情和流言掺杂着，家族和联姻等关系交错着，可谓世相纷呈。清晨，“上工了！抓紧上工了！”生产队长洪亮的声音便会回荡在村庄的上空。不一会，生产队的社场边，便集中了手持农具的人们，接着便按照统一的分工，各自到田块去劳作。别看生产队仅有百十口劳动力，分工却是很细致复杂的，谁去播种，谁去整田，谁去撒药（农药），谁去看青（看庄稼），谁去拉车，谁去喂牛，都得安排恰当，都有工分标准，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里面也有矛盾，轻的活为什么他去干，我就不能去干呢？我们劳动量差不多，为什么我的工分没有他多呢？表面上一片宁静，其实围绕田野，围绕劳作，围绕利益分配，生产队从来都不平静，它是诸多社会问题的缩影。当然，生产队集体的政治权威是有着足够分量的，私下议论也好，牢骚也可，但谁也不敢公开藐视这种权威，它是维系生产队平稳运行的有力保障。

家乡的田野还是我们孩子们的天地，我们离不开它的恩惠。那时，村民们家家养猪，每年年底，靠卖猪所得的这笔家庭最大收入，给全家买布做衣服、备年货，筹办家庭子女婚嫁之类的大事。而猪吃的青草，都是孩子们到田野里割的，那时称为“割猪菜”。我读小学时，放学之后以及暑假里，主要任务就是下湖（即到田野去）割猪菜。春天到了，青草发芽，田野到处绿茸茸的。沟渠旁，河堤上，田埂间，到处都有猪菜。所谓猪菜，就是猪喜欢吃的没有毒性的草本植物，割时需要小心鉴别，不能乱割。我们每个孩子，都在实践中掌握了识别猪菜的“火眼金睛”，并且能够叫出几十种猪菜的名字，诸如香附子、璨草、辉辉菜、七七菜、蒲公英、马菜（马齿苋）、巴根草，等等。割猪菜用的是小小的镰刀，需要一株一株地割。我们背着柳条编成的背篓，手持镰刀，清晨便下湖了，割了一背篓猪菜，才能回来吃早饭。夏天的早晨，一株株猪菜顶着露珠被我们割到背篓里，根部还带着湿湿泥土。有时，我们将猪菜放到村边的小溪里浸泡，洗干净，然后才回家。这样，一方面猪菜干净漂亮，另一方面猪菜经过河水浸泡后松涨开来，分量更足了，父母看了也高兴。割猪菜并不容易，要善于发现猪菜，动作要快，由于抢速度，我们的左手经常被镰刀割伤，一起割猪菜的孩子，左手指上没有不留下疤痕的。由于家家孩子都到田野里割猪菜，村子附近的田野已经无猪菜可割了，想割到充足的猪菜，便要到离家很远的田野去。有一次，是夏天的中午，我与另一个小伙伴在圩西（最远的田块）割猪菜，突然乌云密布，雷声由远及近，紧接着便风雨大作，我们背着背篓赤着脚顶着东南风向家奔跑，脚下一片泥泞，密集的雨点斜着向我们打过来，空旷的田野里一个大人也没有，又冷又怕，到家时，我们浑身滴着雨水，嘴唇发紫，直打寒战。这种农家子弟少年时的艰辛，一直深刻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夏季的田野里，蛙声不断，蝉鸣高柳，鸟语清脆，庄稼葱绿，河水潺潺，真是风景如画。人们在劳动中，谈笑风生，心情舒畅，田野里时常会听到年轻人发自肺腑的歌声。晚上，大人孩子都喜欢到田野去捉知了，即使没有手电筒，借着月色，顺着树干摸几下，也能满载而归。这时的田野，还是村民捉鱼摸虾的好去处。稻田里黄鳝很多，生产队那些捉鱼高手是晚上到田里钓黄鳝的，他们有专门的锁黄鳝的工具，捉的黄鳝多的时候，他们也会无偿送一些给邻居们。我们这些孩子，主要是在小沟小渠里用围堰清塘的方式抓些小鱼小虾。大雨过后，沟平河满，无法下田干农活，这便是大家垂钓的好时候。我们也会随着大人们到田野的排涝河里钓鱼。饵是蚯蚓，鱼竿是邻居家竹园里的，鱼钩鱼线也是自己加工的。钓的鱼品种很杂，有鳗鱼、鲢鱼、昂针鱼、扁鱼、草鱼，有时还能钓到甲鱼。特别是细雨连绵的梅雨季节，大家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在河边垂钓，一幅远古的乡间景象。可惜那时家里烧鱼的条件并不完备，家家灶头缺少食用油，即使我们钓了几条杂鱼回来，父母也并不允许上锅。此时，我们便将钓回的杂鱼，去鳞清鳃后放上盐，从池塘里采来荷叶，将鱼包起来，放到灶膛里烧着吃。那种荷叶鱼的味道也是别有风味的。

冬日的田野水冷草枯，只有冬小麦在田地里静静地生长，田野里的人很少了（生产队的青壮劳力都到大型水利工地上去了），这里变成了喜鹊和野兔们的世界。特别是一场大雪过后，田野里白茫茫的，一望无垠，格外空远和明亮。我们会漫无目标地在田野的雪地上奔跑，打雪仗，尽情玩耍。更多的时间，受父母的要求，我们则要冒着凛冽的北风，去田野里捡拾从树上落下来的枯枝，供家里烧饭使用。有几年，我们望着树上的枯枝，竟然想出一个办法，用短短的木棒，反复向树上投掷，将枯枝碰撞下来，效果竟然十分明显。当时，我们几个小伙伴还很得意，认为这是一个别人不知道的创举呢。不过，这一做法，确实把我们的臂力锻炼出来了，在教室里，同学们与我们扳手腕，大都会败北。

仲向阳，中共党员，大学学历。别署项王客，润墨轩主人。曾担任宿迁市人民政府副秘书长，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市文广新局局长，市广电总台台长、市文联主席、市二级巡视员等职。临池学书四十余年，精研大量经典碑帖，先后参加中书协培训中心导师班和中国人民大学书法导师班学习，作品多次参加全国、省专业性展览。在各级报刊发表数百篇散文、评论并结集出版。现为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江苏省书法家协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宿迁学院客座教授。

来源 | 宿迁书画

编辑 | 马晓琳

责编 | 凌子驰骋

审核 | 王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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