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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童年的困苦与欢乐
我们这代人,几乎人人都记得小时候唱的一首歌——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
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这美丽悠扬的歌曲,至今还能吟唱,并常常打开我对童年的记忆之窗。童年,人的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每个人的脑海里总有一个挥之不去的童年,并留有很多很多的深刻记忆,尽管我的童年并不是那么美好。
我出生的那一年,也就是1957年,马寅初在《人民日报》上发表了著名的《新人口论》。后来,他的人口理论非但没有得到重视,反而受到了批判。“批了一个人,错生几亿人。” 我就是错生人群中的一个。
我既是错生,又是生不逢时。我的家乡在江南,是历史上闻名的鱼米之乡和天下粮仓。可就在我出生的那一年开始,因自然灾害等原因,我国进入了三年困难时期。那时严重缺粮,许多人因长期饥饿,得了浮肿病,陆续死去。我家因父亲是居民户口,当时还有少量的粮食配给,所以要比“纯农户”略为好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家里常常有了上顿没下顿,先是“瓜菜代”,后来只能“糠草代”。
“妈,炒一点糠吃吃吧,糠又不算口粮。”小小的我实在饿得受不了,就常常这样向母亲哀求着。稻糠不算口粮,但也十分紧缺。母亲看着几个孩子饿得实在可怜,只好带着我们出去挖些可食用的野草,回家洗净后,做菜饭或菜粥给我们吃,这样至少可以让我们填些肚子。
我对3岁左右的事,几乎没有任何记忆了,唯有这饥饿还留有深刻印象。
现在回过头来想想,也未必完全是件坏事。常言道:难得少年穷。小孩需要穷过,才知道饥饿的滋味,才会有自觉觅食的欲望和本领,才会养成积极进取的习惯。乔布斯有句名言:Stay hungry,Stay foolish。意思是人应该经常保持在一种处于饥饿的状态。他是指思想上、精神上的,但肉体上也是这样。饥饿使人上进。我身上的一点上进心,是否与幼年时期经过的贫穷和饥饿有关呢?我想是有的。
我的童年是困苦的,但苦中有乐。我童年的欢乐来自于大自然的怀抱。田野里、河塘旁、大树下、草地上,是我童年的乐园;花草树木、鸟虫猫狗是我童年的朋友。我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地生活在原生态的世界里,尽情享受着大自然为我提供的充沛阳光、清新空气,同时也在不知不觉中获取了许许多多书本上没有的知识。
童年的欢乐还更多地来自于那些童年的游戏。跳白果、滚铁环、打李逵、弹皮弓、掷铜板、放风筝、翻纸角、斗蟋蟀、捉迷藏……一天到晚、一年到头,玩不完,玩不够。这些儿时的游戏,虽然比不上现在孩子们玩的电子玩具、电脑游戏,没有那么神奇和刺激,但都是我们自己动手、自己发明、自己制造的,既奇妙,又激烈,有些还有点惊险。这给我们贫寒的童年涂上了斑斓的色彩,带来了无穷的乐趣。
现在正值夏天。在我的印象中,夏天是一年之中玩得最快乐的时候。天越热,玩的东西越多,玩的时间越长。玩得最多的是粘知了、捉蜻蜓。我们预先准备一根长长的细竹杆,在顶端弯一个圆形的铁丝框,用线绑牢,再到屋檐下去寻蜘蛛网,用以蒙满铁丝框。待到中午最热的时候,便可粘住栖息在树上高歌的知了,有时一个中午能粘十几只知了。到了下午三四点钟,又去粘停歇在篱笆上的蜻蜓。有的蜻蜓特别大,全身五颜六色,还发着荧光,煞是好看。捉到这样的蜻蜓,我们就会在它的尾巴上拴一根线,然后拉住线的另一端,跟着蜻蜓边飞边跑。到了傍晚时分,则是钓鱼的最佳时候。渔竿、渔钩都是我们自己做的,土法上马,但很管用,往往一个傍晚能钓几十条小鱼。
要好的小伙伴之间往往互通有无,相互帮助。除了玩的东西,我们还时常把家里吃的东西偷出来一起分享。儿时的朋友都非常单纯和真挚。当然也会为了点小事争吵与打架,但很快气就过去了,又在一起玩得不亦乐乎。
我的宜兴老乡——著名画家吴冠中先生在他的回忆录里曾这样写道:“我们都是赤脚伙伴,流鼻涕的多,长疥疮的也不少,我们玩得很欢、很亲密,常说悄悄话,至今忘不了他们的音容笑貌,他们永远跳跃在我对故乡和童年的怀念中。”
我们的童年就是这样,生活是困苦的,而精神是愉悦的,身心是放飞的。
时间如白驹过隙,岁月如泉水飞流。我们的童年早已过去,但在我的记忆里,童年是一生中最美妙、最有趣的时光。每个人一生都会遭遇许多人和事,有些像是飞鸟掠过,渐去渐远;有些像天边的浮云,时隐时现,慢慢散去。唯有童年的一切,犹如夏日的小河永远流淌在心头,又如冬天那金黄色的树叶永远飞舞在眼前。
“童年呵!是梦中的真,是真中的梦,是回忆时含泪的微笑。”冰心的这首小诗,是对珍贵童年的最好诠释。童年并不遥远。
每每看到现在那些可爱的孩子,我都会联想起我们的童年。比起我们这一代,现在孩子们的物质条件真是太好啦,简直就是生活在蜜罐之中。
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有些父母对自己的孩子太过娇生惯养,吃的、穿的、用的都要选最好的、最高档的,甚至餐具、衣服都要单独清洗与消毒,名曰科学抚养。
我常常想,有这个必要吗?我更担忧的是,现在的孩子非但没有一点饥饿感,反而往往营养过剩,吃不得半点苦,成了温室里的花朵。在城市是这样,有些农村也是这样,孩子们很少有接触大自然的机会,而所谓的高科技电子产品和新型玩具充斥整个社会,包围着孩子的生活。除了玩电子游戏,少有小朋友之间自己做的游戏。要么被关在家里,要么被送去上各种培训班,孩子们过早地接受书本知识教育,因此失去了许多童真、童趣。
“自然缺失”“童年缺失”已经成为常态。这实际剥夺了孩子们一生中最美妙、最有趣的时光。我真怀疑,自然缺失的教育能算得上真正的教育吗?失去童真童趣的孩子还算得上幸福的人生吗?
童年生活的贫困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扼杀孩子爱玩的天性。孩子的天性是大自然赋予的,大自然又能唤醒孩子的天性。在大自然里,孩子不需要大人教他如何去玩,他自然而然知道怎么去玩。对于孩子,玩就是学习,玩就是快乐,玩就是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与探求。如果孩子的童年没有自由自在的欢声笑语,没有在大自然里狂奔打闹,就失去了天性,失去了快乐,也失去了最好的学习课堂。
童年是人一生的原动力。一位心理学家对2776名青少年进行了长期跟踪的观察研究,发现他们当中那些小时候在大自然里无忧无虑游玩、充满快乐的人,长大以后幸福感就高,出现心理问题的概率竟少了60%,他们的观察力、想象力和创造力更强,更懂得热爱自然、热爱事业、热爱生活。
童年,不可逆转,需要珍视与呵护,更需要捍卫!把童年的乐趣还给孩子们吧,让他尽情享受人生最初的美好,为他们丰盈的生命而奠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