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服务区的年货大集

今天是龙年腊月十八，在高速公路盱眙服务区内，我惊喜地看到一排十几个相互挨着的红色雨布大棚，棚顶上写着四个大字“年货大集”。

寒风凛冽，鸟鸣喧嚣，汽车如织，人流如潮，进入服务区的人们几乎无一例外都走进这远离城市的“年货大集”不买东西也得一睹为快吧。

大集上年货琳琅满目，喜庆的节日氛围扑面而来，可见春节在中国人心目中的地位永远不可撼动。最让我心动的是几个糕点摊位上既传统精致又颇具苏北地方特色的各种小点心。有条酥、蛋糕、猫耳朵、米果子、小果子、羊角蜜、骨牌酥、麻油小球、小麻花、蛋卷、米花团等等，几乎是应有尽有，让我目不暇接，更让我生出几分怀旧之情。这些香甜的点心都是我小时候难得一见的美味食品，别说吃，就是看一眼闻一闻都直流口水，当年即使在过年这最盛大的节日里，因为没钱父母也舍不得买这些奢侈的点心给我们品尝。

  买不起点心，母亲就自己动手为我们兄弟姊妹六个做些最简单的小果子。记得在春节前三两天母亲就在和好的面团中拌上少许红砂糖，把含糖的甜面团压成扁平的带状，再用菜刀切成均匀的短条，放进油锅里炸成金光闪闪的小果子，香脆甜酥和代销点卖的不分上下。大年初一我们手捧小果子吃着、笑着、闹着，春节的快乐与幸福像夜晚绽放的烟火，偏僻的范家湖贫穷仿佛没有给我们这些年幼的心灵带来丝毫痛苦与伤害。

几个各具特色的糖果摊位更让我眼花缭乱，估计有三十多个品种，五颜六色，形状各异。不必说经典的大白兔奶糖，也不必说那些奢侈的巧克力，更不必说那些深入人心的桂花糖、花生糖、牛扎糖、芝麻糖、高粱饴、什锦糖等等。最让我兴奋不已的是还有我小时候最爱的老手艺人手工制作的麦牙糖，那沁人心脾的麦香和奶味层层包裹着我的身体与灵魂，我深深陷入只有我自己才可以理解的幸福之中。

都说往事如烟，此时，我却倍感往事如新。我的童年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为了能得到一块小小的手工麦牙糖，我们这些农村孩子几乎穷尽一切办法，常常利用放学和割草的机会，到处收集废旧的农用塑料布，烂布头，母亲的长头发，树上的蝉蜕，牙膏皮等废弃的物品和货郎老头换取一两块手指头大的麦芽糖。当一个孩子拥有了一块麦芽糖，便立刻成为那些空手而归的孩子们羡慕和追捧的对象。我常常会把一块小小的麦牙糖藏在小口袋里或枕头下一两天后再慢慢细嚼慢咽。当兄弟姊妹几个人只有一块麦牙糖的时候，实在没有办法分成人手一份，几个孩子就轮流一人舔上一口，舌头沾点甜味解解馋就各自心满意足了，当年农家孩子的幸福和快乐就是如此简单而浓郁，又如此艰难而不易。

在某种意义上说贫穷是最能检验人心的，苦难是最能检验人性的。有时我面对人情冷暖，特别是亲戚和朋友间的世故圆滑，阴险狡诈，变得无语而无助。此时，我唯一的幻想就是自己能再回到当年的清贫岁月中去，哪怕继续吃不饱肚子，哪怕继续为一块小小的麦芽糖而梦寐以求。我常常苦思冥想这个逐渐富裕的社会人与人相处怎么会越来越困难？一个失去了道义和良心的人，金钱真的能让他的内心拥有光亮和幸福吗？

我从年货大集上买了四条阜宁大糕和两斤手工麦芽糖，心里满满都是欣喜和激动。上车继续赶路，情不自禁地想起小时候在范家湖老家过年的情景。虽然家里没有多少钱，但是到了腊月父亲和母亲早早就开始考虑一家人过年吃的喝的穿的。在老家腊八节是过年的前奏，祭灶节是过年的序幕，家家户户忙着漏粉条，做豆腐，蒸馒头，炸坨子，烀红肉，剁肉馅，馏膘鸡，炸酥鸡，磨粘米，杀鸡宰鹅，腌咸鱼……浓浓的乡村年味是母亲带着全家人忙出来的清贫中的吉祥、平安、幸福。

当年，在苏北妇孺皆知“有钱没钱买条糕过年”，家里再困难大年初一也必须吃几片糕，糕在老家人心里是吉祥如意的化身，寓意是步步登高，也是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期盼和向往。范家湖人大年初一吃糕是特别有讲究的，母亲在除夕晚上带领全家人一起动手包好初一早上的“弯弯顺”然后一家人再围着火盆烤火说古守岁，母亲则抽空把家里每人薄薄的几片桂花糕分好塞在各自的枕头下，反复叮嘱每个孩子大年初一早上睡醒了一定不要先说话，首先要把几片桂花糕吃了，才能开口讲话，母亲说这风俗是老辈人传下来的，大年初一的“开口糕”预示这一年你会有个美好的开始。家人分剩下的桂花糕，母亲便会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等家里来了串门拜年的邻居，无论大人还是孩子，母亲都是笑脸相迎，亲手给他们送上几片薄薄的桂花糕，反复劝说对方吃了。多少年过去了，母亲已经作古，可是春节母亲分送桂花糕的画面还是如此清晰温暖。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蛇年将至。我没有理由忘记生命中每一次与家人团聚的春节，有的只是珍惜亲情与眷念故乡的渴望。回望既往，人生其实就是一次对世界体验的过程，生命就是一次把肉体燃烧成灰的经历，我们遇见的世间一切都是缘分，都值得驻足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