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火红的深秋》——张家龙

在苏北，霜降前后便入深秋。深秋，许多植物的颜色变得绯红，鲜艳夺目，让人在秋风的萧杀中，感受到几多温暖。

深秋，苏北随处可见红色的野藤，我不能一一叫上它们的名字。它们有的攀爬到树干上，有的蛰伏在土坡上，有的平躺在路边，有的野藤周围没有可以攀附的树木或高杆的植物，它们便依势随性地卧伏在生长的地方。放眼望去，根根相连，缱绻相依，那红色像是从骨肉里刚流出的血一样惹眼，在凉凉的秋风里让人心头一颤，眼前一亮，陡添几分对生命的热爱。

走近农家的菜园子，紫红的茶豆爬满栅栏，藤蔓上新开的红里带紫的蝴蝶状的小花朵，在秋天的阳光下忽闪忽闪的，格外醒目。还没有被凉意吓跑的蜜蜂伏在花蕊上吮吸甘甜的花粉。菜园里的红辣椒挂满枝叶间，那红恰似西天的那抹霞光，别提吃这红辣椒了，我就是多看她们一眼，嘴角都渗出水来。

最宏大壮观的还是田野里的红高粱。秋风吹过，悠长的叶片变得红朴朴的，硕大的穗头也变红了，羞涩地低下脑袋，成百上千亩红高粱恰似一片红色的海洋，尤其是在晚霞里随风起伏，你用任何词语都无法描绘她声势浩大的火红靓丽的场面。你只会情不自禁地想到红高粱酿出白花花的酒水，男子汉们饮一碗，浑身是劲，满脸通红。

在乡下，父亲留下的老宅院里，三十多年的石榴树上，拳头大的石榴，有一半的颜色都变得红灿灿的，几只黑色的鸟雀站在树枝上，试图用角质的喙啄食裂开的粉红色的石榴籽。如果老父亲还在世的话，这几只鸟雀早就被他那洪厚的吆喝声吓得销声匿迹了。

站在老宅院门口，我想起母亲在世的时候，每到深秋，她总会在门前的空地上晾晒些许红豆，引来几只白鸽前来觅食。老父亲把刚从野地里采摘来的红色枸杞豆，散放在红豆边的苇席上。在那生活贫困的年代，这份小小的收获也让父母的心头多出几分幸福与满足。

老宅院门前的枣树上结满了红枣儿，多数已被摘去，尚有少数的红枣在秋风里轻轻地晃悠。在老家，这红枣是乡亲们的心目中的吉祥喜庆的化身，小伙子结婚，婚床上除了糕和花生，一定得放上几粒红枣，寓意是新娘早早怀孕，早生贵子。

然而，老宅后墙边的那颗腊子树叶的红，特别让人赏心悦目。她的红色里仿佛融入了朝霞的灵魂，同时带有桃花的娇艳。靠近仔细看看，每一片红叶，都仿佛是少女的腮红，新媳妇的羞涩。她的红却不骄不躁，沉着大方如大家闺秀，无拘无束，毫无半点轻浮和放荡，自然而清澈。这红色让你忘记世间万物，只想去轻轻地触碰她，甚至想不带一点亵渎的心思去亲吻她。如果天公撒下点毛毛细雨，这腊子树叶更是油光可鉴，在红得通透中呈现出细腻的肉感，恰如女孩那娇嫩的肌肤让人心跳加快。即便是没有月亮的夜晚，这红色也在我心里亮闪闪的，让我想象的世界变得宁静而辽远。

站在深秋的柿子树旁，满树红叶，恰似炉火那般红亮亮的，枝叶间挂满小灯笼一样的红柿子，引来了许多鸟雀，不由得让你想到两句古诗：“洲白芦花吐，园红柿叶稀。”“村暗桑枝合，林红柿子繁”。范家湖人喜欢栽种柿树，除了柿子好吃，还有个原因就是柿子寓意“红红火火，事事如意”。

最让人看不够的是深秋的山楂树，树枝挂满了红色的果子，树叶也是透红透红的。在苏北，山楂也叫红果，这红色的山楂果做成一串串红色的冰糖葫芦，既是酸甜的美味又彰显其热烈喜庆。在城里，深秋季节，大人孩子手里拿一枝红色的冰糖葫芦，边走边吃，甭提有多幸福了。

在城市里，马路边的水杉和落羽杉是红里带紫，有如常年在阳光下劳作的农民的脸膛，这红沉稳而厚重，这红沧桑而豁达。在树下，你会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伤感和无奈，秋风吹来，仿佛能听到有种被火灼烧的疼痛正发出轻轻的低吟……

深秋的公园里栾树开出粉红色的花朵，格外显眼，在绝大多数落叶乔木中这栾树顶着一簇簇花朵，显得特别光鲜和另类。

河堤上，一大片天竹，她的茎叶和枝杆在秋阳下通体透红，尤其是她枝头上那些红色的果子，一簇一簇密密麻麻的拥在一起，每一串都有上百个小圆球，像玛瑙，像珍珠，像珊瑚……她的个头只有黄豆粒那么大小，在阳光下红光闪烁，分外耀眼。那红色油光水滑，清澈明净，那红色是由里到外流淌出来似的，没有一星半点的杂质，让人浮想联翩，惊叹大自然的神奇和可敬可爱。只可惜我不懂绘画，无法用画笔和颜料再现这天竹的美。我也不懂音乐，无法为天竹的红写一首曲子，只能虔诚地把她的红藏在心底。记住她的红朴实无华，且没有一丝一毫张杨和炫耀。

最美的还是枫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这是古人对她的赞美。公园里有几种枫树：枫香、日本红枫、三角枫、条纹枫、挪威枫等，虽然品种不同，但是她们的叶子都是典型的中国红，靓丽而婉约，可谓娇艳而不俗。

那些野草凡花的红，当数那片粉黛乱子草了，她的红连天接地，朦朦胧胧，轻柔而妩媚，与秋阳融为一体，让人从心底生出一种占有的欲望和对自然的敬畏之情。还有那狼尾草的叶和穗，殷红的基因已经融入她们的骨髓里，那红简朴而坚毅，一点也不做作，让人感受到大自然一种纯真朴素的美。

我爱“最美人间四月天”我更爱世间这火红的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