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是漆黑的夜,月圆又成月缺。
爱玲,我是在一种难言的焦虑中得到你的死讯的,当时的感觉很漠然,直到今晚我才从心底真正地意识到,你是确切地永离人间了。我真有恨意,生命竟这般无情,不因人的感情而留存,带走了你,永远!
你走的匆匆,竟没来得及最后看上一眼中秋的明月,毕竟你是最喜欢月色的人。我又想,或许你走的匆匆,就是为了赶到另一个世界去度中秋,和你的“他”一起┅┅逝者已登仙境,活者依然碌碌。灵魂是否存在我无法得知,但我的心中却期望灵魂是存在的,期望你的灵魂能穿越时空阴阳,跟这一代你的读者说说话。
我的耳机里一遍又一遍地唱着《滚滚红尘》,我在心里默默的想着你这数十载的人世游。
你说,你生来就是写小说的人,你三岁能背唐诗,七岁就写小说,你冰雪聪明,长于幻想,你在磨折中度过了不幸的童年,但不幸没有彻底地压垮你,而是激你站起来。因为曾经不幸,你在以后的岁月里尽量地按自己的情趣自由地生活,因为你见不得生命受苦。你远涉千里,从上海到香港,继续你的学业,享受着你的乐趣和欢娱,汲取着你的养分。港战又给了你一场噩梦,你终于醒来了,写下一篇又一篇的美文,讲述一个又一个苍凉的故事。可是,时代是仓促的,不知你的故事说完没有,你已不得不离开了,卷着你的伤心一起走。纵使付出再多的真纯,结局难免残缺和虚假。而你也走得太干净了,一走四十年。这块土地上竟再也听不到那个奇迹的名字,知道的是久已遗忘了,不知的更是无从得知。而你,天涯沦落,际遇仍吝于给你一个长久的归宿,他又先你而去了,你的人生却仍要继续下去。你不说命运不公,面对每一次悲欢,你都坦然接受。你是命定的孤独者。你说流苏是六亲无靠的,你又何尝不是,甚至连死亡也是孤零零的。其实我也无须悲伤。三毛不是说过吗:“在这个世上,有谁不是孤独地生、不是孤独地死?”我们常常坦然面对旅行的站台上独自成行,那人生的站台无人相送又何妨?
生命的可贵在于其唯一性,不可重来,特别是传奇的你。我无法想象,如果当年的你把所有的作品收存起来,等待和平,那样,你可能永远在生你的这片土地上生活直至老死,或者只能屈亡。再或者,你亦褪下绚烂,穿上蓝布的中山装,在文化座谈会上谈着自己的作品,人们称你是在文学战线上斗争的革命小姐妹┅┅但这一切都只能是虚构,那样的话,张爱玲就不是现在的张爱玲了,出名要趁早,你当执着于你的选择。
时间考验着一切,证明着一切,真正的光明不会永被黑暗所遮蔽。你的作品终于重现于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并且显示了无人匹敌的魅力。“张迷”遍布神州。人们谈论着你的故事,谈论着你说的故事。如你所言,几十年前的月亮沉下去了,几十年前的故事却不会完。你是永远地去了,但几十年前你趁着月光写下的故事却永远在。人们会永远听你说的故事,听浅水湾的那段倾城之恋,看金锁枷中那个可怜的妇人┅┅这已足够了。毕竟,一个作家留下的应该是文字,而非身影!
愿上帝赐死者以安息,让活着的人都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