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到人间》 段维维

春到人间

文/段维维(宿豫实验高中)

  下课铃声刚落下,班上一位俊俏的女同学努嘴示意我往窗外看,我疑惑问道,“看什么?”她满脸依恋,头也不回地说:“发芽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柳树、杨树、泡桐,都已嫩芽吐露,满枝黄绿,随风摇曳,飒爽得很呢!真是“律回岁晚冰霜少,春到人间草木知”啊!

  唉,连轴转的日子,匆忙的脚步,沉重的心情,竟让我错过了这个春日的生机与旖旎。说错过似乎不准确,朋友圈里天南海北的春山春水春草春花让我在艳羡之余,有了些许安慰:梅园中风姿绰约的红梅,小区转角洁白晶莹的杏花,嫩黄如桂,层层叠叠、缱绻缠绵的迎春花,甚至野草野花也像是铆足了劲儿一样,红的、蓝的、紫的,一簇簇、一团团,窸窸窣窣、葱葱茏茏地在朋友圈里招摇着、奔放着、嬉笑着、追逐着……

  是了,春天真的来了!“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长蝴蝶飞”——春天,她波涛汹涌般地来了。然而,这样的春景,在这个春日,于我只能想象了。

  我是三月初的周末晚上收到表哥离世的噩耗的。那晚的风很温柔、很温暖,竟一点儿征兆也没有。我以为爸爸说的“走了”是表哥像做了错事儿的人那样,远走他乡了;以为“走了”就是表哥表嫂大吵了一架,他也用起了女人们惯用的伎俩,离家出走了。直至今日,我依然不愿相信“走了”就是永远地离开了。我以为一个人在他失去父爱、又痛失幼子之后,不幸已经将他打得遍体鳞伤的时候,上天会同情他、眷顾他的;以为一个人在经历了严冬之后,总会迎来明媚的春天的。而这个人又是那样坚强乐观,从不向命运低头、从不怨天尤人,上天怎么忍心让他这样突然地、凄惨地“走了”?更何况他还有年近古稀的老母亲、还有正上小学的儿女、还有家院里堆着的准备出售的树枝、碳块,还有清明将至,等着他去送纸钱的“西山”……我幻想着,再去他家时,他依然站在门口,腼腆地笑着招呼我“来了哈”;幻想着,再到新年,他在厨房忙里忙外地为我们做他拿手的孜然羊肉、蘑菇炖鸡;幻想着他坐在爸爸家过道里,跟爸爸谈论着他的宏伟计划,比划着说要一沓一沓地挣钱;幻想着他提着小果子、油、牛奶来瞧他的小舅,开着车接我们去大吃一顿……

  是谁说的“春到喜至”,“风送窗前九畹香”?表哥自打二十出头担负起整个家的重担,他就没日没夜地挣钱养家、白天黑夜地干活。他倒腾煤炭、收购粮食、开澡堂、跑出租、卖鞋子,大车小车拖车铲车叉车,他操作过、拥有过。眼看着腰包鼓起来了,两个孩子也都上学了,日子过得越来越顺心如意了,他却在这个春日的傍晚永远地走了。以后不管春风再将他家楼前的花儿吹开几次,不管院后的麦苗、野草再绿几回,春风再也吹拂不到表哥微微一笑的脸庞了。“万木皆春色,唯我枝头泪。”不管春天是妩媚的公主还是盛装的新娘,于我,于那栋楼里的姑姑、表嫂、小侄女、小侄子都是灰蒙蒙的,亦如今早的晨雾笼罩。

  今日春分,“轻风细雨,惜花天气。”我一个人徒步走到运河边,水波荡漾、杨柳低垂,满地的薄薄丁碧绿如翡翠,像是给大地铺了一层绿地毯。俯下身来,仔细一看,原来这片碧绿之下有乱石叠压、又杂草丛生,这翡翠竟在夹缝中挣扎着向上、向阳,坦然而倔强地活着……

2019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