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小路望去,一缕白烟从尽头处升腾起来。
我便知道,是母亲又在劳作了。小火炉在院中渐渐升温,煤在炉腔中微微发红。
我如脱缰的马儿,向那烟奔去,仿佛那烟便是我的归处。母亲弓着身子,用蒲扇在那烟炉底下缓缓摇着。
那烟如小蛇一般渐渐升起来了。
摇扇要把握轻重缓急,她专注地望着,眼神也随着蒲扇摇曳。时光缓缓从炉火间溜走,随着那白烟一同飞向空去,不知踪影。我伫立在一旁,任凭火渐渐张狂,炙热。烟是会成长的,在火的锤炼下,原本的小蛇已而成长为一条大巨龙,从小火炉中蜿蜒出来。枝上的灰喜鹊有一声没一声。
我雀跃,母亲也像完成了任务,将蒲扇搁置下来。烟追随着风,我追随着烟。白烟伴着摇摆不定的风,吹向四面八方,很是壮阔,滚滚腾入上空。我拿着蒲扇,当烟吹到我的脚下时,我扮作仙人。
“太美了”!我这样想着,却屏住呼吸。我害怕那烟的呛人气味,却喜欢它弥漫在空中的样子,直到憋气使我难以忍受。
我从那烟中逃了出来。
我只能一脸错愕,望着白烟窜入空中,窜入树里。它终究会飘到哪里去呢?我不知道。
灰喜鹊从树上逃散去了。我木讷,只见母亲佝偻着背,将渐渐温和的小炉提进屋子。余烟消散如同薄雾,在空中,轻盈而沉静。
这真的是我所向往的仙境吗?
在这所谓的“仙境”中,我无法呼吸;在那滚滚浓烟里,我的自由只限于奔跑。我无法想象,这条烟龙会飞向多远的地方,将自己的鳞片,留在多少人家的院子里。
当我手捧那炉中煮出的热气蒸腾的骨汤时,我沉思。这就是那条“烟龙”赐予我们的神圣礼物吗?这是它为了感谢我们将它放出来而送的谢礼吗?如果是这样,我宁愿将它封印在炉子里。
我喝着汤,内心却五味杂陈。灰喜鹊在窗外有一声没一声。
我想起母亲,在烟中低咳,流泪。摇摆不定的风捉弄她,时而将浓烟吹到她脸上。我的心酸和苦涩,却只能融在那骨汤里,被我吞饮。
终于,那烟炉被搁置在地下仓库,被电磁炉、天然气所取代。我有时从车库的小栏窗里望着它,像是望着一个曾经背叛我的朋友。
与那所谓的虚假的“仙境”相比,我更愿意去相信真实的快乐,那快乐,来源于我对母亲、对大地母亲的热爱。
我更愿意去相信,灰喜鹊在大地肩头的叫声,以及绿树的叶儿在清风中摇曳的影子。我们终于学会了低碳,学会让世界变得清新。
没有火炉,没有巨龙,骨汤的香气依然氤氲在家中的空气里。母亲静坐在锅旁,悄悄打盹。
原来,生活与我们,是互相改变的。
热气从夹缝中升腾,如游丝一般温柔,缓缓在母亲的发丝间游走,逐渐融化,消失......
窗外,灰喜鹊欢快地鸣叫着。
(指导老师:陈小文)
